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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即興演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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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段沈默之後,蕭蕾起身去了洗手間,只剩我和白薇相對而坐,我慢慢把手中的咖啡喝完,白薇則不緊不慢地從剛才的煙盒裏抽出一支女士香煙,煙身細長,煙蒂潔白。她熟練地點燃後,輕輕放進嘴邊,一邊抽著一邊用指尖輕輕敲擊著白瓷的咖啡盤,神態輕松而嫻靜。

“林秋!能這麽稱呼你嗎?”她突然問。

“當然。”

“雖然可能不太合適,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。”

“沒關系,請說。”

“因為對鋼琴我也略懂一點,我猜測那首《月光》大概是為了你專門練的。原因有兩點,一是《月光》不在鋼琴考級的範圍之內,二是幾乎沒有女孩會對那首曲子感興趣,尤其蕭蕾還彈奏了《月光》裏難度最高的樂章。我想能彈得如此動人,她是費了不少心思的,私底下不知抽空練習了多少遍。這一點你也許猜不到,所以覺得還是告訴你為好。”

我吃驚地望著白薇沈靜的表情,連忙向她道謝。

這樣的事,如果不是她提醒,我估計永遠也想不到。

“不必客氣。在最好的年紀裏,能有這樣一個漂亮大方的女孩如此溫柔地喜歡著你,就算不是宿命,也肯定是一種緣分,要好好待她哦。”

白薇話音剛落,蕭蕾便從轉角處走了過來。

“肯定累了吧。要不要去休息下?”她看著蕭蕾說。

蕭蕾神色疲倦地笑著點了下頭。

白薇拿起房卡向服務臺示意了一下,一個身穿黑色套裝的女侍者馬上朝這邊走來。

在離開座位的那一刻,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,向白薇確認道:

“能不能問一下那位畫家的名字?”

“他叫‘戚風’。”白薇淡淡地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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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女侍者的引領下,我們到了離湖最近的一處別墅。

所有的樹屋別墅都是半懸空的建築,房間入口與地面之間用一段木質樓梯連接著。侍者用房卡打開房門後,道了聲,“祝您入住愉快。”便深鞠一躬,從原路返回。

雖然叫做“別墅”,但也只有一個房間,一個閣樓和一個衛生間而已。面積雖小,但規劃得格外細致,沙發、茶幾、書桌、酒櫃,一個不少,甚至還專門配備了膠囊咖啡機。

就兩個人度假來說,空間剛剛好。

當然,樹屋最大的特點還是因為有一顆松樹從別墅的中央穿過。樹皮粗糲而皸裂,散發著淡淡的松香,整個房間裏充滿了一股遠離人類社會的野性,但那股野性並不咄咄逼人,反而讓人感到異常放松。

蕭蕾把背包甩在樹旁,從房內一側的樓梯直接跑上了閣樓。

閣樓的面積很小,樹幹的一側放著一桌兩椅,另一側則安放著一架三角鋼琴,在夕陽下閃著光。

“還想不想聽我彈琴?”她問。

“當然想。”

“那能不能滿足我一個願望?”

“什麽願望?”

“你先答應,我才能說。”

“我答應。”我用手劃拉著黑白相間的琴鍵說。

“把衣服脫掉!”

“啊?”

“坐到這裏!”蕭蕾指著手邊皮質的黑色琴凳。

“現在?”我驚訝地看著四周蕭瑟的冬景。

蕭蕾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,一臉毫不猶豫的表情。

我慢慢脫去身上所有的衣服,赤腳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,我極力克制著自己對氣溫的恐懼,但是在肌膚與琴凳接觸的瞬間仍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
“對不起,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幻想。這種幻想不光男孩會有,女孩也同樣存在。”說完她也同樣脫去了所有衣服,赤條條地坐在了我的雙腿之間。

“能抱住我?”

“嗯。”我用雙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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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本以為這會像是某種前-戲一樣,她也許是想在鋼琴旁同我大幹一場,但是當我看到蕭蕾形狀完美的脊柱向夕陽處傾斜,如水的琴聲在她的手指下流淌的時候,我知道我錯了。

蕭蕾聚精會神在另一個世界裏,琴聲在高音處突然沈寂,在低音部又突然斷裂,毫無章法,毫無規則,卻又和這風,這樹,這湖,這人交叉輝映。

這琴聲,像風穿過林間的呼嘯,像松樹擠發的松香,像湖面上美麗的褶皺,仿佛並不是從琴體中產生,而是從自然中迸發出的東西一樣。

我忽然從中感悟到天地之大,藝術之廣,聲音之豐盛,情感之微妙。身體和欲望突然間變成了這一方天地裏最微不足道的東西。

我用雙臂緊緊摟住蕭蕾微涼的身體,不思也不想,只是緊緊地抱著她,如同抱著一具易碎的白玉雕像。蕭蕾把頭緩緩靠在我的肩上,我們交錯糾纏,依偎成一根藤的形狀。她黑色的發絲在空氣中微微顫抖,眼睛定定地註視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白色月亮,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準確無誤地落下,敲擊出那些從心尖上悄然滑過的淺吟低唱。

琴音結束時,我雙腿僵硬,心亂如麻。

蕭蕾站起身的空當,我低頭看了下自己平時亢奮敏感的下-體。它此時正失意地耷拉著頭,一副無精打采的垂死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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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拉著蕭蕾的手走到樓下的淋浴間,熱水淋在冰冷的肌膚上,有一種奇異的灼燒感。

“能原諒我?”蕭蕾在氤氳的水汽中忽然揚起臉。

“傻瓜!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。”我揉著她濕漉漉的頭發說。

“其實我一直都這樣想來著——被你這樣抱著,看著天,彈著自己想彈的東西,想到哪裏就彈到哪裏,沒有什麽明確的目的,也不再去想存在的意義,不再去琢磨愛情的道理,讓音樂就只是音樂而已,讓我就只是我而已……”

“剛才的音樂很美,我很喜歡這種肖邦式的即興演奏。”

“只要你喜歡就好。”她揚起臉一笑,一串水珠從她的眉間滑落,讓她的笑容顯得更加明麗而嫵媚。

我在浴室裏沖了兩分鐘,便穿好浴袍走了出去,躺在床頭上,點燃一支煙閉上眼抽著。

耳畔傳來淋浴間細碎的水聲,鼻尖感受著充滿松樹油分子的清爽空氣,遠方的天空不明不滅,色彩正暈染得恰到好處,一切,美得自然天成。

以至於以後每一次來到這裏,我都會想起這個如同夢境一樣的黃昏——我躺在中間有一棵松樹的房間裏,我喜歡的女孩正在洗澡,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松樹林,偶爾掠過一兩只飛鳥,遠處湖面上正反射著粼粼的日光,這裏沒有如梭的車流,沒有鼎沸的人聲,只有我和我愛的女孩存在的氣息。我靠在床頭上抽著煙,身未老,心未滅,對未來還存在著某種可愛的幻想,而內心還不知愛情的苦痛,正兀自相信著那幻想。

這便是我人生中最美的時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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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蕾剛剛換好衣服,床頭的電話便發出了清脆的鈴聲。

我按下免提,前臺說晚餐時間到了。

我和蕭蕾簡單收拾了一下,就沿著來時的小路返回主廳。

剛到主廳門前,隔著玻璃就看到白薇換了一身白色禮服,正倚在廳內一角望著湖面抽煙。在聽到推門的聲音之後,她回過頭笑著向我和蕭蕾招了招手。

晚餐是自助餐式的,而且完全西化,都是一些洋蔥湯,白汁燴小牛肉之類的東西,不過味道確實不錯。蕭蕾似乎最為喜歡其中的布列塔尼蛋糕,連續吃了兩小塊。白薇則一邊散漫地抽著煙,一邊向我們介紹各種餐品的味道和特色。

在一個小時的時間裏,她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,什麽東西也沒吃,如同煙草就是她的食物一樣。

中間陸續有幾對客人從外面返回用餐,如白薇所說,仿佛每個人都是帶著秘密來的。他們個個行色匆匆,坐在遮遮掩掩的角落,眼神裏也滿是躲躲閃閃的情緒。白薇一邊愜意地抽著煙,一邊用微笑和客人打招呼,她的微笑確實有不同尋常的魔力,不僅對我如此,對其他人也是一樣。但凡是同她的微笑打過招呼的客人,緊繃的臉色總會舒緩一些。

“造物主故意把人心藏於皮囊之內,作為補償才把微笑展現在人前,所以微笑是一門關於人心的學問。”

每當回想起白薇的笑容,我常常會生出這種感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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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過晚飯,我和蕭蕾沿著湖邊的小路散步。

冬風貼著湖面掠過我和蕭蕾的耳邊,蕭蕾用力拉了拉白色毛呢外套,眼神明亮地望向四周黑魆魆的樹林,最終似乎因為遍尋不到生機而非常失望地嘆了口氣。

“今天我是不是讓你嚇了一跳?”她問。

“確實。”我說。

“沒想到我會彈琴?”

“是沒想到。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?就為了故意嚇我一跳?”

“不可以嗎?”她奇怪地問。

我搖了搖頭。

“將來你會明白的,我會再讓你嚇一跳的,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,嚇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原來自己還和這樣的女孩談過戀愛。”蕭蕾停下腳步,面朝湖心,語氣堅定。

“現在不打算說?”

“不打算!”她斬釘截鐵地回答。

我和她同時突然變得沈默起來。

不久之後,從對岸遙遠的樹林裏傳來一兩聲不知名的動物的叫聲,在這個靜默的冬日裏,聽起來格外驚悚。蕭蕾輕輕地嘆了口氣,低聲喃喃道:

“林秋,有時我發現我們盡管已經成熟了,身體上成熟了,思想上成熟了,甚至連靈魂都成熟了,但在我們身上似乎也總有些永遠都不會成熟的部分。它們糾結著,沈默著,蟄伏在最柔軟的角落,冥頑不化,永不低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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